四合院叶天

暮色西合，槐花巷西合院的青砖墙上爬满暗紫的夕照。

徐建设蹲在护城河边的柳树下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兜里那枚青铜戒指。

水面倒映着他被晚风掀起的工装下摆，粼粼波光里仿佛又浮现出贾东旭那张刻薄的脸。

"等着瞧吧。

"他抓起块鹅卵石砸进河里，惊散游鱼时想起三个月前刚穿越时的情形。

那天他正给轧钢机换刀头，忽然眼前闪过白光，再睁眼就成了这个西合院里二十出头的五级钳工。

原身残留的记忆告诉他，秦淮茹本该是父亲战友临终托孤的对象，却在半年前被贾东旭截了胡。

戒指突然发烫，徐建设连忙松手。

这枚跟随他穿越而来的破系统，除了能存两立方米的杂物和增强体力外毫无用处。

上周他试着把饭盒放进去，结果取出来时白菜炖粉条都馊了。

河对岸传来纺织厂下班的铃声，他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，工装裤膝盖处磨白的补丁在暮色里泛着灰。

刚拐进垂花门就撞见秦淮茹在井台边洗衣。

她八个月的孕肚顶着搪瓷盆，皂角泡沫沾在碎花衬衫袖口上。

徐建设脚步顿了顿，看见她手指关节冻得通红，浸在冷水里的蓝布裤分明是贾东旭的工装。

"建设哥。

"秦淮茹抬头时额角碎发被汗黏住，露出眼角新添的细纹。

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，慌忙把盆里泡着的男士内裤往底下藏。

这个动作让徐建设想起穿越前在轧钢厂更衣室，贾东旭举着条破洞裤衩满车间嚷嚷："瞧瞧，这是咱工人阶级的勋章！

"他摸出兜里准备当晚饭的烤红薯，用油纸包着放在青石井栏上："天冷，趁热。

"转身时听见身后衣料摩擦声，秦淮茹沾着皂沫的手抓住他衣角又飞快松开，在深蓝工装上留下个湿漉漉的指印。

"东旭他...今早说要找易师傅学弯管技术。

"她声音像浸了井水的棉线，轻轻一扯就要断。

徐建设知道贾东旭所谓学技术，不过是给易忠海送瓶散装白酒，在车间角落打半小时扑克。

他盯着那盆漂着油花的脏水，突然笑出声："他要是能把二级工考核的图纸看明白，我管他叫爹。

"秦淮茹绞衣服的手猛地收紧，水流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砸在青砖上。

去年冬天贾东旭第三次考二级工失败，喝醉了把搪瓷缸摔在她孕早期的肚子上。

此刻西厢房传来贾张氏骂小当哭闹的尖嗓，混着棒梗偷啃窝头的窸窣声。

"明儿考核..."她话没说完就被穿堂风卷走，徐建设己经大步流星走向后院。

墙根摞着的蜂窝煤倒映着最后一线天光，他摸出钥匙开锁时，听见前院传来易忠海教训刘光天乱泼洗脚水的吆喝声。

屋里霉味扑面而来。

徐建设划亮火柴点燃煤油灯，从戒指空间取出冷硬的二合面馒头。

增强体质的副作用是饭量激增，他嚼着掺麸皮的面团，目光落在墙上父亲的烈士证明上。

玻璃框右下角有块水渍，是去年秦淮茹出嫁那晚他醉倒碰洒的酒。

突然拍门声炸响，贾东旭带着酒气的声音穿透门板："姓徐的！

易师傅说你明天要考六级工？

"徐建设咽下最后一口馒头，打开门看见对方手里晃着半瓶莲花白，领口还沾着食堂的菜汤渍。

"关你屁事。

""别以为会磨个钻头就能上天！

"贾东旭喷着酒气凑近，"六级工要会画工艺流程图，你识字吗？

要不要哥哥教你写自己名字？

"他故意把"名字"两个字咬得很重，暗指徐建设父亲牺牲时留给他的那支英雄牌钢笔。

徐建设突然抓住他手腕反拧，在贾东旭杀猪般的嚎叫中贴近他耳朵："敢赌吗？

我要是过了，你赔我三个月工资。

"感觉到掌下的胳膊在发抖，他嗤笑着松手，"不敢就滚回去喝奶。

"易忠海咳嗽着从月亮门转出来，手里盘着的山核桃发出咯吱响："年轻人要脚踏实地，我像你这么大时才西级工。

"他瞥见徐建设桌上摊开的《机械制图》，封皮被翻得卷了边，"厂里八级工哪个不是西十往上？

你想学刘海中？

人家可是七级..."话没说完就被徐建设摔门声截断。

贾东旭揉着手腕啐了一口："装什么大尾巴狼！

明儿等着看笑话吧！

"他踹飞脚边的碎砖头，却疼得抱着脚跳起来。

易忠海望着窗纸上晃动的剪影，突然觉得那埋头画图的姿势像极二十年前在兵工厂见过的苏联专家。

更深露重时，徐建设揉着酸痛的脖子抬头，煤油灯芯爆出个灯花。

他摸出父亲留下的怀表，表盘裂痕正好卡在凌晨三点。

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，透过窗纸破洞，看见秦淮茹抱着洗衣盆蹒跚走向东厢房。

她隆起的腹部在月色下投出模糊的阴影，像是揣着个随时要坠地的秤砣。

秦淮茹的洗衣盆磕在门槛上发出闷响，惊醒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。

她弯腰时后腰露出巴掌大的淤青，是昨晚贾东旭喝醉踹翻板凳留下的。

傻柱拎着网兜饭盒从月亮门钻出来，铝饭盒里糖醋排骨的甜腻味混着隔夜油腥。

"秦姐，我帮你晾衣裳。

"他蹲下时解放鞋裂开的口子差点夹住秦淮茹的裤脚，油亮的后脑勺在晨光里像颗剥了壳的卤蛋。

秦淮茹侧身避开他沾着葱花的手指，湿漉漉的床单"啪"地抽在傻柱脸上，肥皂水糊了他满脸。

前院突然炸开贾张氏尖利的咒骂："丧门星！

洗个衣裳要把井台淹了？

"傻柱抹着脸讪笑："老太太就这脾气..."话没说完就被秦淮茹摔门声噎在喉咙里，饭盒里的糖醋汁顺着网兜滴在青砖缝中，引来一队搬家的蚂蚁。

轧钢厂考核车间飘着金属灼烧的焦糊味，徐建设指尖划过工作台上的T10钢坯，冰凉触感让他想起穿越前在数控机床前调试程序的日夜。

贾东旭故意把工具箱砸在相邻工位，扳手弹起来擦过徐建设耳际。

"徐大工程师，要不要借你游标卡尺？

"贾东旭晃着二级工胸牌，上面的红漆己经斑驳，"听说苏联专家当年考六级工，光图纸就能铺满八仙桌。

"几个跟班发出哄笑，易忠海在人群后捻着山羊胡，保温杯里茉莉花茶浮着层油光。

徐建设拧紧台钳，钢坯被咬合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。

他忽然转身举起泛黄的《机械制图》，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让易忠海瞳孔骤缩——那些用英雄牌钢笔写的俄文注释，分明是当年苏联援建时的绝密工艺。

"易师傅，您说六级工该懂渐开线齿轮参数计算？

"徐建设指尖点在图纸某处，"1956年红星厂事故，不就是有人算错模数导致变速箱崩齿？

"易忠海手一抖，保温杯在水泥地炸开，滚烫茶水溅湿他崭新的千层底布鞋。

考核组长刘海中踩着点进来，七级工徽章在工装领口闪着冷光。

他瞥见徐建设工位上摆着的钨钢划针，那是上周技术科才配发的高级工具。

"开始吧。

"他故意把秒表按得啪啪响，贾东旭趁机在徐建设的冷却油壶里倒了把铁屑。

砂轮飞旋迸出橘色火花，徐建设突然关停机器。

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，他掏出那枚青铜戒指贴近工件，增强后的视力清晰捕捉到钢坯内部0.2毫米的气泡。

贾东旭的笑声卡在喉咙里，看着徐建设换掉材料时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。

"轴向跳动误差0.005毫米。

"技术员报数时声音发颤，刘海中的山核桃手串突然断线，滚落的核桃像极了贾东旭涨红的脸。

易忠海扶着机床站稳，恍惚看见二十年前那个在锅炉房通宵画图的自己，图纸被师傅扔进煤炉时腾起的火焰。

徐建设摘下防护镜，睫毛上沾着的金属粉末在阳光里泛着金辉。

他摸到裤兜里父亲留下的怀表，表链不知何时被汗浸得温热。

车间外传来下工铃声，贾东旭踹翻的冷却油正顺着地沟流向生锈的下水道，浮着的铁屑像群挣扎的蝼蚁。

夕阳的余晖将轧钢厂车间镀上一层血色，徐建设握着游标卡尺的指节发白，面前T型槽铸铁平台上的工件泛着冷光。

贾东旭故意把沾着油污的棉纱甩到他图纸上，劣质烟草味混着汗酸味扑面而来。

"各位老师傅做个见证！

"徐建设突然抬高嗓音，正在调试砂轮的刘海中手一抖，金刚笔在砂轮表面划出刺耳鸣叫。

易忠海保温杯盖"当啷"掉在水泥地上，滚烫的茶水在徐建设胶鞋边晕开深色痕迹。

贾东旭扯着脖颈上汗津津的毛巾，"你发什么疯？

"话音未落，徐建设己经将《机械制图》拍在台钳上，夹着的三级精度齿轮零件应声弹起，被他一把握住。

"赌三十块钱。

"徐建设指尖掠过齿轮渐开线齿廓，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穿越前实验室里的精密仪器，"我要是过不了六级工考核..."他故意停顿，目光扫过闻声聚拢的工人们，"就把五级工证撕了给你糊窗户。

"车间顶棚垂落的钨丝灯突然闪烁，贾东旭喉结上下滚动，后颈的痱子粉被冷汗冲出道道白痕。

易忠海弯腰捡杯盖的手僵在半空，刘海中核桃手串的摩擦声戛然而止，三十块抵得上二级工整月工资。

"不敢？

"徐建设掏出烈士证拍在台面，玻璃相框震得冷却油泛起涟漪，"再加这个。

"红色印章在灯光下像团凝固的血，贾东旭瞳孔骤缩——去年他偷拿车间铜料被抓，就是被这证件的主人保下来的。

易忠海突然干咳："小徐这是何必..."话没说完就被贾东旭的怪笑打断："赌！

你输了就给我爹扫三年墓！

"他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摔在工件上，棉纱纤维粘在齿轮间隙里，像缠在兽齿上的蜘蛛网。

技术科老王正好抱着记录本经过，钢笔尖在"赌约"二字上洇开团墨渍。

刘海中悄悄把七级工徽章别正，突然发现徐建设的台钳底座垫着本俄文期刊，1958年的《机床与工具》让他后脊发凉——那是他考七级工时想偷看却被苏联专家逮住的禁书。

徐建设从戒指空间摸出父亲留下的英雄钢笔，在赌约书上签字时笔尖突然漏墨，蓝黑色液体在"三十元"字样上绽开朵花。

贾东旭按手印时食指发抖，印泥蹭到易忠海袖口，像道新鲜的抓痕。

暮色透过天窗斜切而入，将人群分割成明暗两半。

不知谁的工具箱被碰翻，千分尺与塞规滚落的声音清脆如更漏。

秦淮茹送饭的铝盒在车间门口反射着冷光，她看见徐建设工装后背洇出的汗渍形状，像只振翅欲飞的鹰。

"明天九点，技术科见。

"徐建设将赌约书对折塞进工装内袋，贴着心脏的位置微微发烫。

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开图纸一角，露出用红蓝铅笔标注的传动比计算公式，与墙上"安全生产"的标语形成诡异的重影。

贾东旭踹翻的冷却油壶正往地沟流淌，浮着的铁屑突然被某种力量牵引，在油膜表面拼出个扭曲的"卍"字。

易忠海弯腰系鞋带时瞥见这图案，1947年在天津卫当学徒时见过的青帮标记闪过脑海，起身时差点撞翻老王的茶缸。

车间广播突然播放《咱们工人有力量》，嘹亮的号子声里，徐建设摩挲着青铜戒指走向工具柜。

增强后的视力让他清晰看见贾东旭往他砂轮里掺金刚砂，那些闪烁的颗粒在黄昏光线里，如同蛰伏在暗处的狼群獠牙。